【身边的好老师】“我老大是祝琳丽”

知乎上有一句扎心的话：你是活了365天？还是只活了一天，重复了364遍？

这句话对班主任来说可能无感，因为每一天都会不一样。但有些班主任对每一天的生活充满期待，有些人却有着未知的恐惧；面对教室里密密麻麻坐着的学生，有些人会对这份职业产生倦怠，有些人会产生强烈的使命感——同样是当班主任，心态会各不相同。但共性也是有的，那就是应付不完的杂事，是每一个都无法安睡的夜晚，是和朋友欢聚聊天到9点就要回家备课、还要上早自习的焦虑，是全天候24小时必须开机的不安。因为你不知道全班50个人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一点点什么事情，学生第一个想到的或者家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班主任。

她是我们附中年龄最大的女性班主任，明年她就退休了。她曾动摇过当班主任的念头，但她舍不得学生，学生也舍不得她。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获得所有人的喜欢，当一个班主任也很少能获得班上所有同学的喜欢，但是她做到了。

“如果把你的班主任比作一个季节，你会选择哪一季呢？”曾经的高一2015班和现在的高二2005班的孩子们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春天”。

平常任意的一天，从卫生到纪律，从作业到课堂，从研究性课题到实践报告，事无巨细，一丝不苟。班主任的日子，祝老师重复了20年，但每一天，又都是新鲜的一天。她追赶着少年们的步伐和他们做朋友，只要她在，总能听到教室里欢声笑语；班上的事安排得周到又有自我管理的空间，大事小事都有人管，大活动小活动样样都行。她有睡眠障碍，但即便是失眠到四点半，七点半早自习到教室里她一样精神百倍；膝盖积病已久，仍跟着学生上楼下楼出操、升旗、体锻。军训的时候，在国外求学的女儿一年才回一次，她带着女儿一起陪着同学们。女儿在跟同学们交流的时候，希望他们能多体谅母亲，说着说着心疼地红了眼眶。

祝老师是严格的“虎妈”，看着笑眯眯的很好说话，但她的原则和规矩也是绝不含糊。高一的时候，她规定学生“不许把书本放在地上”，放在地上的物品总会被她无情地掳走，得背一篇英语课文才能赎回。“难以想象，一向书桌邋遢的我竟然从此养成了收纳的习惯，现在到了高二，我就能明白老师的苦心了。”

祝老师是细心的慈母，总能敏锐地察觉学生的情绪变化，并予以关心。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刘婷同学被频繁的失眠困扰，祝老师悄悄把她叫到办公室，仔细询问她失眠的原因，倾听她的烦恼，春风化雨般拂去她的忧愁。周六，祝老师叫住了背好书包准备回家的刘婷，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担心她回家太晚不安全，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我爱你”。刘婷说，从小到大，她都很受老师的喜爱，但从来没有一位老师如此直白地说“我爱你”。“我仍记得当时的阳光照在办公室的窗上和煦温暖，祝老师的眼神真诚而饱含爱意，我心里的感动、惊讶复杂地翻涌在心尖，竟无以言表，忘了回应。我现在很想向祝老师说一句：‘我也爱您’”。

聂瑞冰同学记得有一次班上出去团建，活动的间隙，班上的女生借着话筒和音响瞬间将场地变成了KTV，欢快地唱唱跳跳，“常年断网”的她和生性安静的谭同学远远地在一旁观望，和女生们一起蹦蹦跳跳的祝老师瞧见了她俩，便自然地过来拉着她们钻进人群，一起蹦跶。“我笨拙的文字只能将此情记下，却难以复刻我当时的感动和感触”，她在日记里写到，“那一刻我只觉得，祝老师会是一个永远不会老的小孩。”

教育是一棵树撼动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祝老师正是如此，而且她不会放弃任何一棵树，不会忽视任何一朵云。

大概在2000年左右，我在学生刊物（我不确定那时候是不是《白帆》）上面的一篇小作文。一位初二的小男生写了这么一个故事。那时候五一广场刚修建好地下通道，小男生在那不幸遇上了两个小混混。“我老大生病了，想弄点钱看病。”男生不想给钱，便和这两位年龄相近的哥哥周旋起来，“我们老大也生病了。”对方问他，“你老大是谁？混哪里的？”他麻起胆子丢了一句，“我老大是祝琳丽，混哪里的你得过河去打听打听！”趁对方还在迷糊中，他一溜烟跑了回来。当时几位同事在广益楼的办公室读完这个故事，笑得前俯后仰。祝老师跑到班上一拍讲台，带着她标志性的笑容和声调：“是哪个兔崽子把我出卖了？”

当时我和祝老师在一个办公室，作为“老”班主任的她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我的师傅。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1999年就没怎么显年轻过，到2022年也没怎么见她老过——她的“童真”一直都在，孩子们也因此特别喜欢她。有一次午休，两个初中生在窗户底下吃东西，他们可能不知道办公室有人，一边说着脏话，一边吃着零食晒太阳。祝老师爬上桌子猛地推开窗户，大声地、慢条斯理地喝道，“是哪个班的同学，在这里问候别人的妈呀？！”吓得两个小鬼撒腿就跑。

总之，她笑容可掬但又自带“老大”气质，带初中生她手到擒来，带高中生她满满的智慧。有一次班上男生寝室扣分，祝老师为了让他们汲取教训便让他们进行义务劳动。在打扫的过程中，祝老师恰好撞见一位同学在发泄对老师的不满，她没有当场生气，而是录下了这段视频。在一次班会课上，轻松愉悦的氛围下，她以幽默地方式公布了视频，大家都开怀大笑。这一矛盾被祝老师以巧妙的方式化解，这位同学不仅真诚地表达了歉意，还在之后为班级工作积极出力。“祝老师在教育学生上别有一套，她从不会正面激化矛盾，而是用温和的方式化解冲突，我们师生关系非常融洽。”班上的同学都表示祝老师和他们“亲如家人”。

并非所有“幽默”的班主任都能俘获学生的心，如果没有“感情”为基础，“幽默”会被认为是心机、做作，正是因为祝老师对待学生心细如发，视如己出，孩子们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作为师傅，她教导我说，教育是个润物细无声的过程，对学生要采取不急不躁的态度，成人都会犯错，在成长中的孩子什么错误都不犯是不可能的。老师的包容和鼓励会让学生在心理上有安全感，才会勇于说实话，这一点很重要！老师也要教育其他同学不能对同学的过错过多议论、埋怨，而是要帮助犯错的学生改正错误取得进步，学生们因此会表现得越来越好，师生之间、生生之间的关系也会更融洽。

另外一点师傅也常常叮嘱：老师与学生交流时，不能老是显示老师的权威，老师自己犯错时，一定要及时道歉、及时改正，老师并非有任何的特权。她还补充到：“这一点对于将来要从政的学生是个很好的教育，不要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不愧是“老大”，站得高、看得远，祝老师的学生何其有幸，往大了说，我们的学校、我们的国家，有这样高瞻远瞩的老师，又是何其有幸。

看着每天笑靥如花，祝老师其实并不是一个从小被命运宠溺的人。她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矿区当老师，辗转经历了三个学校历尽磨难来到省城进到附中，她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当年怀着孩子一边当班主任，她的坚韧和乐观常常感染着我和她的学生们。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过的一个细节：在产房生孩子感觉很痛的时候，很久没流过眼泪的她，不由自主地喊着妈妈妈妈，眼泪哗哗地流。“我妈妈前几年走了，生孩子的时候，我脑袋里面唯一想的就是我的妈妈。”

有些人没有什么，就会嫉妒别人有什么；而有些人没有什么，就会希望给别人什么。她没有妈妈了，却做了几百个孩子的妈妈。

班主任手记

2015年6月12日

献给刚刚离校的孩子们：
     当我不快乐时，你们当中会有人来我面前“搔首弄姿”，逗得我开怀大笑；当我得意忘形时，你们会极尽讽刺打击之能事，把我当成开心果；当我疲了、倦了，或者身体不适时，你们会来安慰我、鼓励我，还送药给我吃；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发雷霆的时候（这个时候还是屈指可数的吧？），你们几十个人会选择全体沉默，由我发挥，而每一次事后都会有人来安慰我，会有人来道歉，每一次都有人会用具体的行动来弥补过错。
     有时候你们会为了自己一点小小的兴趣和爱好或者为了一点小小的享乐而跟我斗智斗勇，多数时候我会声色俱厉，因为我不想我松一尺就让你们松一丈而养成了你们过于松散的习气，偶尔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你们毕竟还是孩子，谁没有过青春年少张狂的时光？
      忘不了自习课上你们会自己安静下来，有时我进了教室感觉进了无人的境地，感觉自己好像多余。忘不了有时候你们又会因为小小的快乐欢腾得好像可以把屋顶掀走。
     命运是多么地眷顾我，让我遇到了你们这一群阳光、大气、快乐的好孩子啊！
     亲爱的孩子们，我们曾经同甘共苦，为了迎接你们生命中第一次严峻的挑战。高考已经过去，不管你们高考的结果如何，在我心中，你们每个人都是最棒的，因为我见证了你们的努力，见证了你们的成长，你们，都是好样的！
     校园里依旧是人来人往，曾经朝夕相处熟悉的身影却都没有出现了，可是，我眼睛里看到的明明是你们阳光灿烂的脸庞。一万个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啊！
     孩子们，祝你们一路顺风！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2017年6月4日

有要去文科班的学生问我为什么不带文科班啊，因为他们不想离开1614啊。孩子，人生就在不断的分分合合中丰富阅历，走向成熟，靠近完美，勇敢地走向新的征程，你在还是不在，老师对你的关注会一如既往。

这一年来，我们一起度过了许多开心的时光，你们让我的生活特别地充实，你们自己也在不断地成长。谢谢对我的信任，无论快乐还是忧伤，我都能有幸成为你们的分享者;谢谢你们给我取了那么多外号，女神，女王，女汉子，祝祝，还有外婆；无论你们走向何方，我永远都会记得你们当中有一个人用丑丑的字给我写了一首美美的诗，并且眼里含着泪花给我解释诗里表达的意思。尽管我看得懂，可是我喜欢听你说出来。我的眼泪在心里流着，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也伤感。

2020年11月26日

学生们在填答题卡时，我告诉他们，家长们也要做一个问卷调查，其中有一个问题：“你希望现在的老师下一年还教你的孩子吗？”学生中传出几个异口同声的声音：“怎么能这样问？”我答：“这样问挺好的，如果家长们回答不希望，我就可以不用当班主任了，我都这么老了。”有几个异口同声的声音：你没有老（此刻我心中一阵窃喜）。又有几个声音：你后悔吗？我笑答：刚接到任务时有点后悔，后来遇到你们就觉得值了！

全班爆出热烈的掌声。值了！

我曾经问过祝老师，年纪大了、经常失眠、膝盖常年疼痛，你为什么还要主动选择当班主任？她说，“一是出于对学生的喜欢，二是回想起自己当年小孩还小的时候当班主任的狼狈不堪，我做了班主任，就可以少一个带小孩的妈妈做班主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的付出得来了回报，即使只是进入高二分班，学生也依依不舍写下深情的文字：“我无数次幻想过，一觉醒来我又回到了日思夜想的15班。我怀念我们陪在祝老师身边的日子，怀念在15班一回头总是能看到祝老师在教室门口的时光，好像真的只有在离开之后才会开始想念，去细数我青春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又何止是学生，我端着镜头拍她上课的情景，看到因为膝盖不好她在讲台边摆放的桌椅，尤其在她身后，看她讲解试卷，试卷上密密麻麻写着熟悉的字迹，手竟有些颤抖，我是多么想再回到2000年时的光景，听她教我上课，教我如何和学生斗智斗勇，听她跟我说“年轻时多打扮，能美一分是一分”，教导我“不要买皮草，那是小动物的生命”，让她带着我去还没修好的猴子石大桥边吃火锅，如果可以，能否留住岁月，让她不要退休？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我们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因为你值得。